猫夷

我愿吃斋念佛,换我cp百年好合

【艾利】风·冠·火 chapter01

啊啊啊啊啊啊啊传说中的西方魔幻梗!艾利之冰与火之歌!感谢@苍昀 太太厚爱!!!(转身开始准备生贺...两个月我能写多少啊emmm

苍昀:

Cp: Eren x Levi


标签:龙,人,龙骑士,传奇向


Chapter01


爱尔敏·阿诺德手握羽毛笔,在他的一沓羊皮纸上奋笔疾书,窗边金丝笼子里的只鹦鹉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的主人,眨一下眼睛,低下头去啄它的羽毛——他的小主人自起床起就没有说话,它着实缺少作为学舌禽类的乐趣。


爱尔敏今日落笔的字迹比起他平日的潦草许多,他的心脏伴着沙沙而行的笔尖怦怦跳动,带着隐约的兴奋,和不知这兴奋从何而来的茫然——他只知道自己要加快速度了,他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让他无法再和他那一书房的笔墨宝贝们相亲相爱。


爱尔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伴着暖阳把思绪烘焙成一团浆糊,庄园大门的摇铃开始嗡响,比那响声跑得更快地是男仆赛洛尔的双腿,“少爷,是希尔基斯坦伯爵!”


爱尔敏放下眼镜,在男仆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着好外装,边往门口走边琢磨那位古板的老头何故来访,他更喜欢那位精于厨艺的伯爵夫人。


直到他远远地被门口的英挺身影晃了眼,他才明白过来,来拜访的并不是老伯爵,而是几年前到雾隐山求学的让·希尔基斯坦小伯爵。


这位求学归来的小伯爵一路策马奔至西根歇那王都,趁着夜色前往葛拉维亚王宫觐见国王之后,马蹄声连夜从国王大道响至塞辛尔区,他在自己家里草草地用了早饭就往爱尔敏的住所赶来。


小伯爵身着浅棕色花边长衣,皮靴轻踏马镫,从他的枣红马上跳下来,给了爱尔敏一个拥抱。


爱尔敏窝在沙发里默默地听着昔日玩伴与自家爷爷寒暄,昔年好友坐得端正,阳光顺着他流畅的肩部线条在他的身上一路裁剪,爱尔敏看着他这模样,在心里略一比较,顿觉比起以前的冒失样子赏心悦目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山上求学归来的让有点呆。


老阿诺德先生并没有和小伯爵聊上太久,他邀请让留下来用午餐后便笑着把空间留给两位年轻人。爱尔敏把让领进自己的房间里,他想在这个没有外人的房间里他们总该可以畅谈。


然而小希尔基斯坦上山几年之后确实如爱尔敏所想呆了一些,他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又没办法从他那一兜子话语里挑出一句适合打头的,张了几次口都堪堪闭合,爱尔敏看得累得慌,替他开了个头。


“你这次回来我爷爷都没有收到消息,果然和我父亲说得一样,从雾隐山上回来的人都变成独行派。你今天来见我的话,你昨天已经见过陛下了?”


他说话时让正在看那只鹦鹉,听到后半句才把脑袋转回来,“如你所说,我昨天夜里去见了陛下。”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他已经是陛下了啊。”


爱尔敏往让的咖啡里添了些牛奶,又把奶罐提近自己的杯子,侧手倾倒,“你想起以前和陛下打架的事情了吗?”


他嘴边的微笑弄得让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


“那你是今天早上回的自己府上?”


让点点头。


爱尔敏轻搅咖啡的手不动了,他把杯子捧在手里,瞪大眼睛看向让,“你吃着西根歇那的食物感觉如何?我是说,会不会已经不习惯了?你知道,这边都传说雾隐山上总是饿着学徒,伙食很差。”


让很是诚实地点点头,“我确实有些不习惯,你知道我自从上山就再也没喝到过肉汤。应该说我们很少吃到热的东西。”


“真的?”爱尔敏来了兴趣,“草根和树皮你们也吃吗?”


“那算大餐了,大概就是你们在过凛冬节的时候,智叟会挖来草根树皮给我们煮汤,他的香料用的不错,只是他从来煮不熟那些东西。”


爱尔敏皱了皱眉,颇为怜悯地看了让一眼,放下手中的咖啡,“我们中午会招待你一顿真正的大餐的我可怜的朋友。”


“那真是感谢,”让说着瞟了一眼糖罐,“但是我想如果一下子摄入太多油水我怕是都适应不了了。”


“智叟教了你哪方面可以告诉我吗?我是说,他有教你魔法吗?”


爱尔敏澄澈的眼睛映射出他毫不掩饰的好奇,让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我很遗憾,爱尔敏,我没有魔法天分,”他在好友耷拉脑袋前劝慰道,“雾隐山上的人多的你想不到,有的人也老到你想不到,下山的人或许多是巫师,但就山上的人口来说,巫师的比例不值一提——那些都是为了效忠王族入山学习,却沉迷山间不愿反世的人,永远不要小瞧那座山,如果那些人下山,这片陆地上就没有巫师什么施展机会。”


“那么你应该清楚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吧?你昨天见陛下的时候他有交代你吧?你要随我一起觐见王子宣誓效忠。”


话题总算被他们绕着弯子进行到这一步,让很想舒一口气,却是生生憋了回去,他看起来既盼着谈到这里又想回避这个问题。


他这反应引起了爱尔敏的疑惑。


“我当然会向王子效忠,我就是为了这个上山的,只是陛下真的有了王子之后,我想我还没做好那个准备。”他说着,十指交叉垫在鼻梁下面,双眼中明快的色彩也淡了些许。


爱尔敏迟疑着点头,努力跟上让的思路。


八年前希尔基斯坦小伯爵和耶格尔王子在河西广场为了阿克曼公爵小姐进行了一次公平决斗,输掉的小伯爵第二天就前往了雾隐山,虽然爱尔敏怎么看,让上山的初衷都是情场失意,但只要上了那座山,下山便要对王子效忠,这样说来让的逻辑是没错的。


让浅吸一口气,“我特意在晚间去觐见陛下,为的就是不打扰王后的清静。”


他见到爱尔敏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给了好友一个恳求般的眼神,继续说下去,“可我或许现在还没有做好再次觐见的准备,我该怎么面对三笠,向我爱慕的女子宣誓我要对她的儿子效忠。”


爱尔敏张口想要说话,被让的手势堵了回去,“就算她现在冠为王后贵为龙母,我或许只是她儿子的众骑士中的一位,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她和陛下的孩子统治这片土地,只是,”


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如此严肃,弄得爱尔敏一惊,把到嘴边的话语都咽了下去,小心地等待他的下文。


“我去葛拉维亚王宫的时候,感觉不到那里有王后生活的任何迹象,我知道这样大有不敬,可是,爱尔敏,你能不能告诉我,王后她过得好不好,陛下他对三笠好不好。”


爱尔敏的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眉头却又皱得像是要哭,他怜悯的目光扫过让的肩膀,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他靠进座椅里,“真是,我就说你在山上待傻了。你这让我从哪里讲起。”他苦笑着,“先这么和你说吧,三笠并没有和陛下结婚。”


不得不说爱尔敏的重点抓地快准狠,他这话音刚落,让立刻抬起头来,“可是陛下已经有王子了,我不相信陛下会对三笠做那么过分的事。”


爱尔敏叹气,“王子不是三笠的孩子。”眼看着让的眼神更加不对劲,爱尔敏赶紧补充道:“王子也不是其他女人的孩子。四年前陛下——那时候还是王子,获得了圣谕树的一颗圣果所化的龙蛋,那才是陛下的王子。”


“也就是说陛下的王子是神赐的?”让目瞪口呆,“就和当年的哈利一世和爱德华四世一样?”


“是这样,”爱尔敏说,“你知道当一位王储已有继承人的情况下,能够唤醒他的龙蛋的人才能成为他的配偶,那颗龙蛋对三笠没有反应,三笠和陛下一直没有结婚。”


让点点头,又立刻摇头,“可是陛下说了,希望我们可以对王子宣誓效忠,这就说明,龙蛋醒了,哪怕王子还没有化成人形,也一定有龙母在照顾王子。”


“你确实在山上与世隔绝太久了,”爱尔敏幽幽地开口,“你可能是这个国家唯一一个不知道仙降先生的人。”


“抱歉,什么?”


“仙降先生,那位龙母殿下,小王子的教化师先生。”


“不,等等?”让努力地调取他阔别太久的世俗信息,“唤醒王子的龙母是一位先生?”


“按照王室给出的说法,是一位在夏夕夜里突然降临在国王窗前的先生,唤醒了沉睡一年的小龙王子,这件事真正确定了王储地位的不可动摇与陛下登基的正统性,因此民间都称那位龙母为‘仙降先生’或者‘仙降殿下’。”爱尔敏示意让要不要续咖啡,在对方摆手后继续解释,“你知道神赐王子的唤醒人一般情况下同时是他的龙母和教化师,实际上也应该是国王的配偶,仙降先生刚出现的时候,民间一直以为可以给他冠上‘仙降王后’的头衔,结果陛下登基两年了都没有娶他。”


“没有娶他?”让这下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桩无法完成的王室婚姻上,完全忘记了问问三笠的情况,“怪不得王宫有些冷清,可,这么说龙母不住在宫里吗?”


“他住在温顿花园——过去凯瑟琳王后被隔离时的住所,他带走了王子,”爱尔敏给自己续了一杯咖啡,“国王每年见他两次,花朝节时国王会去温顿花园,凛冬节时国王会把他和王子接到王宫里住几天。他们俩不和,这点至少王都的人全都知道。”


如果说耶格尔国王和同他决斗过的小希尔基斯坦伯爵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是那股子随时会燃烧起来的正义感。


让果然在听完爱尔敏这句话后就提高了音调喋喋不休,“不和?不和就一年只见两三面还把人赶到那个跟冷宫一样的地方住?我这句话可能大不敬,可王室这不是绑架吗?谁不知道王子的龙母和教化师在他登基前都必须陪着他,王室这样奴役着人家做事,又不给人正式身份,待遇还不好,这不就是绑架吗?”


爱尔敏捏了捏被让摧残的耳朵,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不能上山和一群野人混久了就把什么礼节都忘掉,反倒是让及时地冷静了些,继续询问。


“我还是不相信我认识的国王陛下会做出这种事,怎么看龙母先生都于他有恩。难道他是忌惮过去——你知道神赐王子爱德华四世的龙母温斯特也是位男性,他与国王查尔斯二世成婚三年后,国王暴毙,由于爱德华四世还小,温斯特王后登基统治了国家十余年,虽说他之后把王位还给了爱德华四世,可是关于查尔斯二世暴毙的原因一直被封锁,有人说温斯特国王忠于查尔斯二世,他登基只是为了守住江山,也有人说他自婚配起就在密谋篡权,他完全可以继续作为爱德华四世的帝师辅佐而不是坐上王位。”让开始调取他的所有记忆为当代国王陛下的所作所为找借口,他正滔滔不绝时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逻辑漏洞,跨下肩来,“但是从头至尾圣谕树和当时的圣徒没有提出反对,这证明温斯特国王的做法不违反神旨,说明他确实一直对王室忠心耿耿——那艾伦陛下就更没有理由留有顾虑,他为什么不和仙降先生结婚?”


爱尔敏静静地旁观着让在那里自我纠结,仿佛看到了两年前兀自纠结的自己,他咬了咬唇,“陛下对待配偶的态度是民众目前唯一对他不满的地方。龙母离宫并带走了王子,这让任何人都无法相信国王对他怀有善意。”


他想起自己多年前随祖父一起请求婚礼筹备却听到艾伦不打算结婚时的震惊,那时候他和艾伦的来往比现在还要密切很多,他甚至没拿捏住语气就向艾伦质问这么做的理由,现在想起来,他总是为自己当时毫无规矩的做法感到一身冷汗。


那时候艾伦看起来疲惫极了,他没有对爱尔敏发火,声音却也轻地不正常,“我本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爱尔敏,”艾伦闭了闭眼睛,“他带走了我的王子,民众都认为他是被我逼走的,因为在化形之前那龙崽子的态度代表一切正义。”他睁开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有承担民众谩骂的觉悟,他们不知者无罪,我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把脏水泼到在他们看来要默默无闻为我儿子奉献一生的人身上,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至少你该知道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那时艾伦的神情与身影随着让的话语再度在爱尔敏脑中鲜活起来,他将自己的十指交叉,抽出,再次交叉,“让,这两年来我有想过,其实陛下也没坐什么过分的事情。你看,仙降先生还需要什么呢?这个国家对于龙母和教化师的尊崇一向高昂,王后的头衔他有没有都不影响民众到目前为止对他的爱戴。陛下给了他与王子相处的自由权,没有剥夺他的天定身份,我并不认为陛下如同表象那么厌恶仙降先生。”


他想起这两个人在凛冬节上那屈指可数的两次共同露面,那时艾伦僵硬的微笑和仙降先生冷漠的脸深深烙印在爱尔敏脑海里,“而且,或许,造成这个局面的其实是龙母先生呢?”


让可没见过艾伦所在的凛冬节,他完全不能同意爱尔敏的猜测,小伯爵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民众的声讨浪潮中,他们对这位让他们生活的安定富足的年轻君主无限爱戴,却又因为这位年轻君主轻慢王子之母而怨声载道。


还想继续声讨的让终于转回了他的小脑袋瓜,他这才想起来他遗忘很久的问题,“三笠嫁人了吗?”


爱尔敏一愣,显然他也没想到让竟然把这么重要的问题耽搁了这么久,“没有,”他笑了,“三笠还没有嫁人,你也真是的,当初要不是跑到山上,或许现在你已经把她追到手了。她和陛下的婚约因为仙降先生强制取消,她现在有时会去一趟温顿花园。”


“抱歉,去哪里?”


“我忘了你不知道,”爱尔敏连嗔怪的力气也没有了,“仙降先生是阿克曼家失散的子嗣,他叫利威尔·阿克曼。”


鞋面踏着楼梯的声响传来,“我想是叫我们去用餐的,”爱尔敏查看自己的着装,起身拍拍让的肩膀,“后天我和你一起出发,前往温顿花园,去见王子和仙降先生。”


 


每年三到四月是葛拉维亚国度的花朝时节,爱尔敏和让正是在这一时节里踏上了拜访温顿花园的旅途。


温顿花园远离王都西根歇那,远离贵族区塞辛尔区,它作为过去被废王室成员的幽居地,坐落于王都之西的特罗斯特小镇。


自温顿花园修建以来,特罗斯特小镇原住居民不断外迁,整个镇上只剩下温顿花园一个居所。


马车越是向特罗斯特区前行,街道越是荒无人烟。他们出发的这天阳光正好,已经可以看到温顿花园的房屋轮廓。


马车在路面上的一座石碑前停下来,石碑上是用古体字所刻的标语。


“不惧寂寞与死亡者,请前行。”


让定了定心神,叫车夫继续赶车。天空无云,林间无鸟,他掐了掐太阳穴阻止自己乱想,却还是无法忽略多年来关于温顿花园的传言。


这个国家由能化形为人的龙族统治,王位的正统继承人也必定是可以化形的龙族。但并不是历代国王所娶的王后都能生下继承人,出生在王室的凡人有的被贬为平民,有的与军政要员结亲,有的被废黜幽禁,一直无法诞下完全拥有化形龙族血统继承人的王后也会面临被废黜的危险。


温顿花园里幽禁的,就是被废黜的王后与公主王子,温顿花园的地下室曾经幽禁无法化形的龙。幽禁在这里的人类或是郁郁而终,或是自杀身亡,或是等待被押送到入夜塔进行秘密处决。长此以往温顿花园被称为魔鬼花园,有传言道夜间经过花园大道的行人会听到幽灵的嚎叫:自缢的安妮,浴血女巫克莱尔,哭泣的王子西莫,恶龙米勒。


停用数十年的温顿花园再次被启用,正是这位仙降先生前往此地居住。


让没有办法相信他的国王陛下不厌恶这位先生,他想不出什么人会把自己的配偶赶到闹鬼的冷宫。


让的马车在温顿花园前停了下来。


温顿花园并不只是花园,它是一座城堡,老旧的城堡上墙皮已经有些剥落,铁栅栏大门上生满了锈斑。城堡前的那片巨大的花园正是它得名的由来,每年花朝节时,这里百花盛开,比御花园还要美丽。这片花园是被废黜的王族难耐寂寞种下的,种了几百年,每一片盛开的鲜花下都掩埋着一具白骨。


让看了看爱尔敏的脸色——爱尔敏紧抿着嘴唇,从马车拐进花园大道起就没再说话,此刻他也向让看过来,点了点头,由车夫搀扶着下了马车,走到大门前时脚步发虚。


他们本想通知信使,却发现这座花园的大门根本无人看守,紧闭的大门上铐着一把大铜锁。


让伸出手去握那把铜锁,铜锁上的灰掉了他满手,他掏出手帕擦着手指,和爱尔敏对视一眼,只得采取最简单的方式,大声向门内呼喊。


他们呼喊了近十分钟都无人应答,两人捂着嗓子喘气,歇了片刻继续硬着头皮喊门,这下有人应了,一个男人从花园深处向大门走来,离近了,他们看到这个男人肤色黝黑,顶着一层板寸头发,穿了一件发旧的灰袍子,扛了一把锄头。


男人打量着这两个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观察着他们华丽的衣着,两个人喊累了的咳嗽声传进他耳朵里,男人开口道,“抱歉,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哪家路过的小公子,可我们这里没办法给你们歇脚。”


“你误会了,我们是从王都来的,专程来拜访仙降先生。”


男人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另一个男人从花园一头走出来,喊着他的名字,“衮塔,谁来了?”


“他们说他们从王都来,埃尔德。”被唤作衮塔的男人回头喊道。


“王都?”埃尔德重复一声,快步向门口走来。这人提着把铁锹,额上布着被太阳炙烤的汗水,金色的头发在脑后随意地一扎。他向门口的两人行了一礼。却是先和衮塔说了话,“并没有收到陛下的来信,这两人也不是陛下的随行。”


仗着居住地是魔鬼花园,这两位男仆倒是丝毫不觉得他们怠慢贵客,他们脸上看不到幽禁荒地的苦大仇深,让却仍是看得一阵腹诽,他想着这两个人张口闭口都是国王陛下,可见他们的主人等待国王等待地多辛苦。他那股子心酸劲儿还没泛上来,爱尔敏就抢着进一步解释身份。


“我是阿诺德家的爱尔敏·阿诺德,这位是从雾隐山上回来的小希尔基斯坦伯爵,我们来拜访仙降先生。”


“雾隐山?”那两位男仆对视一眼,立刻正了神色,这世上没人能假冒智叟的弟子,两位男仆再一思索,明白了这两位小公子的来意,这才致歉,请人进来。


他们早些年在王都时听过这两个家族的姓氏,此刻道歉仍是说的不紧不慢,领路时谦恭有致又不卑躬屈膝。


龙母的侍从理应有权高傲——让想着,可这位龙母先生本人已经被驱赶到这等地方居住,他想着,便觉这些人的高傲有几分故作姿态,有些可悲。


“澳路欧,去告诉殿下有人来了!”衮塔向城堡开着的那扇窗户喊道。


“让他等着!”过了几秒城堡里的答话被澳路欧吼了出来。


架子真大——让暗自咂舌,再一想,不管住在哪里人家也是当今王子的母亲和老师,和普通臣子摆摆架子还是可以理解。许是他的心思写到了脸上,领着两人坐到花园中石凳上的埃尔德露出一丝苦笑,“大人还是不要误会的好,殿下不是在和你摆架子,我们这边情况比较复杂,有时候确实需要等上一等,如果运气不好也许只能在花园里接待大人了。衮塔,去给大人们拿些水来。”他目送着衮塔走进城堡,又回过头来,“抱歉,大人,我们这里的酒要等到秋芒时节才能酿好。”


爱尔敏和善地点头表示理解,尽管他的眼神表明了他此刻的一头雾水。“你们这里的酒都是自己酿的吗?”


埃尔德似乎想耸肩,但是他忍住了,“这镇上没人,只能自己动手。”


让闻言瞟了瞟埃尔德手里的锄头,又看向花园深处刚犁过的几片地,挑了挑眉,“你们的果蔬和粮食也是自己种啊。”


“是啊,都是自己动手。”埃尔德笑了,看着衮塔端着水走出来,便让衮塔留下招待,自己继续扛着锄头走进菜地里。


“抱歉两位大人,殿下马上会出来见你们。”衮塔将水递给两位小公子。


“不用了,我们进去见他就好。”爱尔敏赶忙说。


“殿下不是在客气,”衮塔解释,“是城堡暂时进不去,如果你们想进城堡,午餐时佩特拉会领你们去餐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只得乖乖地等。


他们没有等很久,过了几分钟那位殿下便从城堡里走了出来。


利威尔先生与让心目中对于龙母和教化师先生的想象大相径庭,他既不是高大威猛的男子,也不是生就卷发碧眼的浪漫坯子。


利威尔走过来时脚步很稳,不急不缓,脊背挺得笔直,黑布裤管从双靴中伸出,包裹着他修长笔直的双腿,上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外罩一件红色马甲,脖间系着一条领巾,打扮地简单而又干净,仅有的奢侈装饰便是象征教化师的金雀花肩章和象征龙母的玫瑰龙翼胸针。他个头瘦小,身材精瘦却不纤弱。皮肤白净,眉细且淡,五官并不出挑,蓝色的瞳仁中泛着几丝灰意,盛满了淡漠。


他沐在阳光下,打量着两位访客,轻轻皱了眉头。


两个年轻人赶紧起身,分别走上前去,向他弯腰,轻吻他的手,“殿下。”


利威尔在这两人行吻手礼时抿着唇,眉头皱得又紧了些,在他的手被放下之后松开眉头,看了一眼杵在他面前像是等待训话似的两个孩子。


“抱歉,我的侍从并没有把意思传达清楚,我想我需要你们再说明一次来意。”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语调少有起伏,说完以后再次扫了一眼两个孩子,“坐。”


等他们都在石凳上坐下,让清了清嗓子,“殿下,我是从雾隐山学习归来的让·希尔基斯坦,这位是爱尔敏·阿诺德,我们是来见您和王子殿下,向王子殿下宣布效忠。”


“啊啊,”利威尔将手中的小杯转了一个花,“陛下叫你们来的?”


他说这话时满是漫不经心,视线一直淡淡地落在杯壁上,直到话语说完,才向两个孩子望了一眼。


让的心思总是乱飘,他想着这个人已经沦落到居住在幽禁地,自己耕种,穿布面衣服的地步,却硬是要装出一副对陛下满不在乎的清高模样,便不知该感到心酸还是可悲。


爱尔敏挽救了好友的走神局面,“是陛下派我们来的。你知道,从山上下来的学徒已经具有效忠的资格了,而我,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去年凛冬节的桂冠学者就是我。”


“王都倒是没来信,真难为陛下了,还记得让你们专程跑一趟。”利威尔抱起双臂,看向爱尔敏,“如果你想知道答案,我有印象。”他看到爱尔敏脸红了,继续说道,“既然他把你们给我检验,可不是随便宣个誓那么简单,我要看看你们现在的能力够不够格。”


让这下更是迷惑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龙母对雾隐山的学徒进行检验,可这人说得分外自然,他真不敢再相信这股子傲慢劲是装出来的。


“你学了什么,总是走神的小家伙。”


冷不丁被点到名,让被迫对上那双漠然的眼睛,只觉得他方才散漫的态度或许惹恼了对方,他隐隐感到对方放开了些许刚刚起就一直收敛的气场。


“龙母殿下,我——”


“还知道用那个称呼叫我就别再胡思乱想,你应该知道我有权做什么。”


“是,您有权为王子殿下把关,”让吸了口气,向他敬拳礼,“让·希尔基斯坦,在雾隐山学习行兵布阵,格斗,骑射。”


“把你那拳礼献给国王而不是我,小伙子。”利威尔站起身来,轻轻挽起袖口,露出小臂,“行兵布阵就是个笑话,你那没经历过战场的眼神太嫩,至于你的格斗,我倒是可以看看。”


让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座位上愣了几秒才想到站起来,他面前的这位先生怎么看起来都太过瘦弱,他无法克制地思索如果打伤了殿下怎么办,“殿下——”


“我可没说你能拒绝,”利威尔逼视着让站直身体,“把你那没用的担心收起来。”


让忐忑着站好,想着要控制力道——然而一旦开打他就再没闲功夫想这个了,利威尔出拳出腿快准狠,正统的格斗术被他学了个十成十,完全占不了上风的让开始耍花招,他是和山上的各色人打过来的,自认在格斗上不受规矩束缚,却没想到论花招阴招,这位先生一看也是个老手,完全不好对付。最终让被利威尔锁着脖子击倒在地上,而他只打中过对方的肩膀。


一场酣畅淋漓的搏击使让的心脏怦怦直撞,满足感比落败感先一步盈满他的胸腔。


“十分钟。”利威尔松开剪着他脖子的手,“学得不错,格斗还算凑合。”


他这评价终于引起了年轻人的不满,要知道智叟的学徒根本鲜逢敌手,到这位先生这里却只剩了一个“凑合”,怒火和求胜心一下子浇上了让的大脑。


 


 “您和陛下试过吗?”他拖口而出,在利威尔轻拍衣袖时一咕噜站起来。 


“有些话是不能问的。”利威尔回避了他这个问题。“你怎么样,需要歇息吗?”


 每天被智叟赶着跑山头的让立刻摇了摇头。 “很好,”利威尔挑眉,“澳路欧,给他匹马,带他去跑后面的山,沟,还有草场,回来向我汇报。” 


他在那两人绝尘而去之后看向爱尔敏,抱起双臂,“该你了,桂冠学者。” 


等让跟着澳路欧跑马回来,迎接他的爱尔敏满脸要哭不哭的神色。让一看这反应心就是一沉,心想坏了,别两个人都不够格。


 这时利威尔听完了澳路欧的报告,向互相叹气的两个年轻人走过来。 


“你的格斗还算勉强,至于你的布阵,你把消息带到,让陛下的老师埃尔文公爵试试你,骑术不错,收好你那效忠的决心,或许你能在骑兵营里出息。”


 他转向爱尔敏,“我给你的那几个问题不是我的,它们出自大前代桂冠学者韩吉·佐耶女爵,你如果想,可以去找她交流,疯婆子葡萄酒庄你总能堵到她,想捧着你的忠心给国王和王子,眼界就得开阔些。” 


大受打击的两个年轻人低着头受训,顺着他的话乖乖点头。 


“喂,别垮着一张脸,想哭鼻子去用午餐吗?” 


“嗯?”没跟上他思路的两个孩子猛地抬头。
 
“怎么,你们想让佩特拉白忙活?” 


“不不不。”他们连忙摆手,总不能说他们把午餐的事情忘了。 


那位姓名频繁出现在对话中的厨娘走出城堡请他们进去用餐,她橙色的发丝映着阳光,那刘海下弯了一双笑眼。 


餐厅采光很差,窗户开得高又小,大白天的墙壁上仍旧燃着一盏油灯。器皿餐具倒是花纹繁复,菜食却是简单之至,和让与爱尔敏家的伙食比起来都称得上粗茶淡饭,利威尔倒是用得很是自然。 少用油水的菜品虽然寡淡却也清爽,面包虽做得有些硬,麦香却甚是浓郁,吃惯了甜汤鱼肉的爱尔敏用得也很是满足。


 他们用餐时,利威尔的袖口松了一颗,虽然很快被他重新系紧,让依旧看到了那条小臂上的三道长痕。他格斗时完全没有注意,此刻回想起来,那伤痕并不是格斗时留下的,倒像是近两天留下的,看起来又深又长,刚刚结痂,处理不慎仍会渗出血来。 


他心头的疑惑又荡了起来,为什么这位身上会有伤口?他从没有在这城堡里见到第五个仆人,但他走进城堡里时,却发现温顿花园绝不愧对它的凶名,每一个房间,每一条走廊上都能发现悬挂的武器,或是剑,或是鞭子,他毫不怀疑地下室里锁着手铐和烙铁。 这位先生手臂上一闪而过的伤口看起来既像是剑的划伤,又像是鞭子的抽痕,他不禁想,难道仙降先生真的被陛下深恶痛绝,被赶到温顿花园其实是接受刑罚,而这个城堡里隐藏着一位执凶者,抽打这位先生的身体——似乎这样才说得通,居住在幽禁地的,不被国王承认的天定配偶,如果是带着王子闲居的龙母,总该看到王子才对——说起来,王子殿下! 


“殿下!”这件事实在无法令让恪守食不言的原则,他热切的目光引得利威尔不得不看向他,“抱歉,我们本是来向王子殿下宣誓效忠的,却一直没见到王子殿下?” 


“他还没化形。”利威尔好脾气的解释一句,看向爱尔敏,等着这孩子找对正确做法。显然爱尔敏并不能理解他的意图,智慧够用的爱尔敏在某些方面死脑筋,“哪怕形式上,也请您让我们见见王子殿下。” 


这两人一根筋要求见王子的请求引得餐厅一阵寂静,仆人们的桌子那边也停止了悄语,他们紧张地盯着利威尔。让和爱尔敏坚定的目光也投到利威尔身上,他有些恼,“你们真不愧是陛下以前认识的孩子,”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再说下一句时眉头拧地更紧了,“我可以允许你们见王子,但是记得给我放规矩些。” 


“那是自然。”让反射性挺直腰板,他那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利威尔所说的“规矩”是指什么,哪怕那几位仆从愈加紧张的目光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仆从们领路,利威尔带着两个年轻人向王子的居住地走去。 一路上四名仆人从墙壁上取下了两条悬挂的鞭子和两条套索,有那么一瞬间,让怀疑他们像是去捕猎。 
餐厅位于城堡的二层,他们走下旋转楼梯,走到一层长廊的西北角,厨娘小姐飞快地敲了几下砖格子,快到两个年轻人没有看清她的动作。伴着转块移动的声响,这小半块墙体四下散开,露出隐藏在这堵墙后的台阶,台阶又长又密,一直通往地下。 


“听着,下去以后,不要说话。”利威尔的声音突然在让的身边响起,这位观察地道的小伙子一阵激灵,难道,难道这位殿下把王子关押在了地下室?他从爱尔敏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疑,他们并不敢继续对视,连忙低下头去,努力使地下旋梯的暗影隐藏自己的表情。 尽管这位被称作龙母的殿下并不是王子的生身之人,可那唤醒人与小龙自古以来的联结总不会是假的,再者说,就算联结失效,也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这个国家的王子吧?


 让还在进行自我催眠,地下室的大门开启时他的脑袋里还充斥着纷飞的语句。他随后看到的景象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 这地下室确实如他所想,手铐和烙铁一应俱全。冷掉的烙铁窝在角落,看来好久没用过了。而那手铐,就挂在小床的上方。这地下室空荡荡的,仅有的家具就是烛台下方的那张雕花小床和一套桌具,他们此时还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正好可以见到小床里那条熟睡的小龙。一条非常漂亮的小龙,墨色的鳞片上流淌着金橙色的烛光,双翼收在身侧,随着它的呼吸浅浅起伏。王子殿下。让正想走上前去,忽而又看到了那副手铐在小王子头顶投射的阴影。 


“您怎么能把王子关在地下——” 


他的话语已经出口一半,他才意识到他把“规矩”破坏地彻彻底底,他不仅说话了,而且因为无法消解愤怒的说得很大声,唤醒他的后悔意识的不是仆从瞬间冷厉的神色,而是那条突然惊醒的小龙。


那条刚刚还熟睡的小龙在听到人声的瞬间睁开眼睛,展开双翼像剑一样朝他扑过来,它冰冷的双眼占据让的视线,同时伸出的,还有它的那双利爪。 


“你在发什么呆,快跑啊!”


澳路欧和爱尔敏的喊叫惊醒了吓呆了的让,他把腿便跑,却从那节台阶上摔了下来,小龙已经扑过来抓向他的后背——去他妈的王子殿下,让吓坏了,他开始拼命地叫嚷。


 “说了闭嘴!”埃尔德过来捂住他的嘴巴,其余的仆从迅速四下散开,握紧手里的套索,想要随时套住小龙的脖颈。爱尔敏无视警告紧盯着小龙发出尖叫,企盼能把那家伙吸引过去,小龙此刻趴在让的背上,双爪没有用力,却已经刺得让龇牙咧嘴。它随着其余人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转动脑袋,冰冷的双目渐渐染上狂躁,它松开双爪飞出去,让一下子趴到地上,爱尔敏向他奔来,那条小龙扑向侍从时被套索喝退,它在地下室里横冲直撞,看得让心惊胆颤。


 “都退下。”仙降先生两手空空地站在墙边,目视着正扣住天花板的那凶狠的家伙,对其他人下命令。 


“殿下!”那几个仆从向他惊叫道。 


“退下。”他淡淡地重复一遍,继续仰着头,使那家伙的视线与他的紧紧交汇,然后他走得离那小龙所在的位置近了些,用低哑的气因说了个单词,那单词的发音极度拗口,听起来像是喉咙里堵了枣核。 那条小龙突然向他猛冲过来,在离他极近时团成一团,狠狠地撞进他怀里。


 让被爱尔敏扶着,靠到墙边喘着粗气,视线却紧盯着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那条刚刚还凶狠万分的小龙此刻乖巧地收拢双翼,缩起爪子,窝在利威尔怀里,整个软成一团,利威尔抱着它向年轻人走来,离近了,让甚至看到那条小龙在微微发抖。 


“给我看看你的伤。”他在让的身边半跪下来。 爱尔敏看了让一眼,掀开他后背上的衣服。 年轻人健硕的脊背上有几道龙爪的划痕。 “还不差,明天就能好,埃尔德,去给他拿药。”利威尔放轻了声音,带上几分安慰的味道,在让有些窘迫地向他看过来时补充,“不会给你这光不溜丢的后背留疤。”


他轻轻拍了拍怀里那条小龙的脑袋,小龙的眼睛眯了起来,揪住他的衣服蹭了蹭。 等着上药的两个孩子也无事可做,视线又被小王子吸引了去。 


“欸?王子殿下好乖啊,”爱尔敏趴在小桌子上,望着努力把自己团成包子的小龙,微笑还没泛起来就想起了刚才的一阵惊魂,“刚才那是?” 


利威尔此刻面对的两个人里坐着一位伤员,他的态度比方才放柔了些许,烛火下的眉眼染上几分无奈,“我那时候说了叫你们不要说话。”他的手轻轻拢着小龙的后背,从上往下顺,“不是看到了这家伙在睡觉吗。”


 “所以,”让直起腰,“那是王子殿下的起床气吗?” 


震惊的情绪在两个孩子的双目里汹涌地太过凶残,利威尔闭了闭眼,转头望向门口等着埃尔德回来。 


“抱歉,请问,您此刻是不是要让小王子继续睡觉呢?”爱尔敏顺着利威尔的话头看向他怀里窝成一团的小龙,“为什么抱着它来见我们?” 
利威尔又拍了一下那条小龙的头,“这家伙自己想过来的。”他戳着怀里那个团子,“现在它也不想回去。” 


他话音刚落,小团子王子抖了抖,伸出翅膀扑腾几下跳上桌子。它这时候小翅膀在身后耷拉着,看起来迷糊糊的,又因为本来个头也不大,完全看不出丝毫攻击性。被它猛扑过来的阴影还在让的心里挥之不去,他在见到这条小龙迷迷糊糊又向自己走来时把他受伤的脊背挺直了,求助的目光不断地向利威尔瞟去。 利威尔却根本不打算管,他杵着头,轻笑一声,“你别怕。”


 小龙走到让的面前,琉璃般的大眼睛盯着让,对着年轻人眨了眨,然后它缓缓扇动小翅膀飞到让的身后,还没等让的紧张感再次奔涌他便感到后背一麻,他只觉得伤口上麻麻的,软软的,热热的,这这这这——他对上爱尔敏含着微笑的震惊目光,“王子殿下在舔你的伤口。”


 “唔,我看你今天下午就能活蹦乱跳了。”利威尔瞟着那小龙乱舔的舌头,“虽然我一直觉得它这方法有点恶心。”


 治完伤口的小王子终于是困极了,它飞到桌子上后几乎是闭着眼睛往前走,不看路的后果就是它一脚踩到了爱尔敏的手上。这下小家伙立马睁开了眼睛,和爱尔敏那海蓝色的大眼睛对视几秒后一下子弹开,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爱尔敏看着这莫名其妙就呆了的小王子,笑意止不住地涌上来,他感觉那小家伙懵懵的样子可爱极了,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虽然还是条小龙这也是王子,他的举动实在是不合规矩,他停在半空中的手却被那条小龙先一步抱住了,小龙抱着他的手把脑袋贴上去蹭啊蹭的,爱尔敏只觉得那又痒又酥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他捂住脸,“让,我我我我他他他这是——” 


“看来这家伙挺喜欢你俩。”利威尔把抱着爱尔敏的手掌睡着的小龙扒下来,好让那小伙子揉揉他酸掉的胳膊“回去锻炼吧,如果这家伙化形之后你们还保留着向他效忠的决心,那时候再和他宣誓。”


 埃尔德开始给让上药。利威尔怀里的小龙睡得不是很安稳,它的爪子开始乱抓,扯掉了利威尔的领巾,他领巾下的脖颈上有一条浅粉色的疤痕,像是半新不旧的伤口,利威尔垂下眼从龙崽子手里把领巾拽出来重新系好。


 “趁着天还没黑,你们回去吧。你们总不会敢在这里过夜。”他把那小龙放回小床里,转过身来向这两个孩子下逐客令,“回去给陛下带个话,就说你们的决心王子先收着,你们还需要锻炼。” 


他紧绷起来,刚才短暂的亲和悉数敛去,“我就不送你们了。”


重见花园,即使是夕阳都有些刺眼,让这才意识到那个城堡与地下室里的光线是多么阴暗。澳路欧和衮塔正提着锄头收工,佩特拉在石凳边琢磨晚饭,埃尔德领着他们走向大门处。让杵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有几分支吾地向埃尔德开口,“请问,你们这里,还有其他人在住吗?”


“没有。”他的问话不算太过越矩,埃尔德回答地干脆。


“那总是这样粗茶淡饭,王子的营养跟得上吗?不需要从王宫弄些食材吗?”


埃尔德的态度开始变得冷硬,“不需要,那样浪费。”他的答话不具有任何实际意义。


让终于忍不住了,“实在抱歉,请问,陛下对仙降先生不好吗?”


埃尔德面对让这饱含同情与辛酸的眼神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他想这个问题怕是民众都想问,“我以为我们殿下告诉过你有些问题不能问,”他拉开大门,向两位年轻人行礼,“而且,大人认为怎样算是好呢?”


他最后抛出的问题一直跟随着两个年轻人,直到他们马车驶离花园大道,让才和爱尔敏交谈。


“我还是觉得陛下太过分了。”让说道,“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断了食物来源,你看那些人吃的穿的都是什么样子,这哪还像王室的人。利威尔先生明显也不愿意谈到陛下,谁愿意谈到一个这样对待自己的人。”


“可是,让,”爱尔敏打断他的话,“埃尔德给你上药用的药草一看就是从王宫送来的。”


“他当然要确保这几个人能活着啊,”让说完之后撑着额头,陷进车座里,“抱歉,只是,我实在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森的。王子还被关在地下室里,那地下室还有手铐!”


“可是你看王子被照顾得不错,而且仅仅是起床气就已经是这么大的攻击性,如果不是地下室,而是主王宫,那会不会引起惊慌?”


让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那城堡里到处都是兵器,你有看到吗,那先生手臂上和脖子上的伤,都像是最近留下的,也不知道到底在受什么罪。”


爱尔敏迟疑着点头,“他挺平静的,我是说,这不是装出来的。你看到的想到的其他东西已经不是我们能谈论的了。”


 


花朝时节是全国备受关注的时节之一,这时百花盛开,万物抽芽,农民迎着新气象着手耕种,市民迎着新时节抓紧叫卖。这时候皇家文学府和武学府向全国颁布征集令进行乡镇初级考试。民众在这个时节总是忙忙碌碌,却总不忘空出一些时间去闲谈一下王都那边的消息,他们等待着国王前往特罗斯特的温顿花园看望小王子和仙降先生,在民众的心里,温顿花园那位早晚要成为这个国家的国后,他们自然希望国王的感情生活和谐美满。


每年春,关于国王何时动身的善意碎语从百姓蔓到贵族,从侍卫到仆从也都在悄悄猜测,而对于花朝时节的行程,年轻的君主往往比他的百姓苦恼地多。


艾伦·耶格尔君主深深地靠进座椅里,自御花园里照射进来的阳光亲吻他亮丽的褐色头发,他紧绷的面孔却把阳光的暖意全都隔绝了去。他那从深红色袍子里伸出的右手攥紧了手里的信纸,琥珀金的瞳孔中翻涌着明明灭灭的怒火。


埃尔文·史密斯,国王的教化师,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站在台阶下首,等着他的小君王开口说话。


“他可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艾伦翻动手腕,埃尔文看到那张长度甚为可观的羊皮纸里仅有几句话,空白堂而皇之地占了整张纸的五分之四,“这封信,他给国王的回信,只有五句话。”他招手示意埃尔文向前,把手里的信件递给这位帝师。


埃尔文接地很是顺手,他知道以这两人的脾气再等上十年信里都不见得出现私房话。他浏览了信的内容,小心地把它叠好,斟酌一番,望了望阳光雕琢的下小君王的侧脸,“陛下,我想提醒你,你给他的信也只写了三句话。”


兀自生气的耶格尔国主一噎,“我并没有什么义务向他汇报,自然是问个好,通知一下我要过去就可以了。”


埃尔文顺着他的话点头,“那他的回信也没什么问题,该说的话都带到了。”他及时停顿,以等着艾伦对这封信发表意见。


“向我问好,说他和我儿子一切都好,这用去了两句话——你看到了,我儿子只有半句话!哪怕它还是条龙也该说点什么吧?”


埃尔文想了想,顺着艾伦的话点头。


“结语用了一句话。剩下的两句,一句是说药草不够了,一句让我带粗布衣服过去。”艾伦吸气,“他这是把国王当仓库用,再说药草都不够了,谁相信他一切都好。”


“陛下,”埃尔文坚定地插话进来——在私下里,在不讨论正事的时候,艾伦一直像他还是王子一般给他的老师相当平等的谈话权利,“你那句话听起来竟然像是关心他,我很高兴,但是他那药草用了两年了,现在不够用很正常,他或许真的一切都好。”


“那粗布衣服呢,”批判信件的过程中,小国王把自己生的气都说没了,揉着额头,“他以为他是村妇吗,他以为我是去看望谁,还粗布衣服,我总不能那样招摇过市。”


“陛下,他让你准备,又没让你穿过去。”埃尔文打圆场。


“让大概终于明白我和三笠没结婚,回来见我时可算看着我了,带消息带的颠三倒四,也不知道他在那花园里看见了什么,利威尔也是,硬要那两人带消息,他难道忙到给我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除了这五句话的回信。”


“你让那俩孩子过去之前也没写信通知他,”埃尔文指出这一点,笑着说,“而且他忙着呢,他得看护小王子,还得种土豆,种药草,酿酒,补衣服。他忙着呢,陛下。”


“你在取笑我吗,老师?”


“不,我在陈述事实。”埃尔文板起脸来。


“他自己拒绝了王都的食物源,他本来不用做这些。”艾伦想起他难得和利威尔谈论这个问题却被堵地哑口无言的场景就一阵头疼。


“花朝时节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陛下。”埃尔文把话题扯回正事上来。


照理说本应点头的小君王却并没有那么做,“我非得去见他不可?”


“陛下,你从上个月就把你的工作效率增倍,你想不想去见人家你自己最清楚。”


被当面拆穿的小国王面不改色,“可我去见他没有任何效果。”他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御花园,“如果不是他,我儿子或许现在还是颗龙蛋,我当年或许也不会那么顺利地登基,百姓都认为我该感激他,他们觉得我不娶他还让他住在温顿花园是我无情无义。”百花的香气被玻璃窗隔档,他琥珀色的双目映着百花的倒影,阳光亲吻着他的袍子,却吻不到他心里。“可如果不是他,我儿子也不会一直不肯见我,因为他那小家伙才如此恨我。”


埃尔文走近他的学生,“五十记清魂鞭,陛下,你抽了他五十记清魂鞭,差点把人废掉,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养好,小王子当然会记恨,对于化形前的王子来说,没有任何人比他的唤醒人重要,哪怕是他父亲。”


“这件事我并没有做错。”艾伦的话语坚定而有力,“那鞭子必须打。”


“可这件事小王子还不明白,在他眼里你就是对他的龙母凶恶至极,陛下,你得耐心些。”埃尔文一点点地劝,此刻他看到的并不是年轻的君主,而是在因为小孩子苦恼的,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年纪的年轻人。


“我花了两年的时间。”


“两年里你们一共见了四次,陛下。”


“去年我被他从温顿花园赶出来了,我都没能在那里过夜!是他自己不想见我也不想和我说话。他给国王下逐客令,我可从没把这耐心给任何一个人。”


“可他没有阻拦你在今年前去,陛下,他还给你在信里写了叮嘱,就是那句粗布衣服。”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关系缓和下来,老师。”艾伦深深地看向埃尔文的眼底,“是利威尔自己拒绝和我结婚。他拒绝了皇家的姓氏,那么只有时间才能是他的保障。”


埃尔文领着小国王看向御花园,顺着天际线看向东方。


“那么,祈祷时间眷顾他。”


 


国王陛下的马车离开王都的消息迅速传开,艾伦的马车离开王都时甚至收到了百姓的夹到欢迎。尽管这位君主把他的花园之行极尽低调,他显然低估了百姓对他感情状况的关注度。


辞别了王都的欢声笑语,路上渐渐变得寂静,艾伦选的这些武侍又恪守讷语原则,一路上艾伦坐在车里,望着层叠的山峦兀自思索。


他记得两年前的凛冬节刚过,利威尔向他提出要搬到温顿花园居住,那个人只挑选了四个仆从,裹着厚厚的棉衣,抱着他的小龙,挟着一箱药材,在寒风料峭的早晨前往特罗斯特的温顿花园,两年来,除非是凛冬节和桂冠礼这两个需要他需要出席的日子,那人再没踏出花园一步。


他记得他第一次来温顿花园探望时两个人闹得不算愉快,那条小龙的状态更是不稳定,他只住了一天就匆匆离开。


他第二次来温顿花园时闹出了个更大的麻烦,他们刚从那算是危险的状况中缓过神来,利威尔就把他赶了出去。


这是第三年的开端,自小龙破壳日算起,这已经是那小家伙第三个年岁。


艾伦想,他这次一定要拿出足够的耐心,哪怕表面一切风平浪静,他心中不妙的预感依旧隐隐抬头,他只觉得用不了多久,时间的枷锁就会向他们压下来。


马车驶进花园大道时正是午后三时,国王的马车在温顿花园的大门前停下。随着那声响亮的马嘶,两名仆从自那扇大门内快步走出——他们不是来接艾伦下车的,他们告诉国王陛下花园现在还不能进。


武侍犹豫着要不要呵斥他们傲慢无礼,艾伦却摆了摆手,靠进车里表示他愿意等。


在这花园里什么都能遇到,艾伦不得不承认他被利威尔磨得脾气都好上些许。上次他来利威尔能把他赶出去,这次让他等着他也不奇怪——利威尔不做无缘无故的事情,这么直截了当地让他等,艾伦能想到一定是自家那条小龙在发脾气。


他是来缓和关系的,和那一人一龙的关系——艾伦这样想着,安静地等。


可他实在等了太久,那两名仆从请他下车时,晚霞已经爬满了花园上方的天空。


艾伦走下车,随着那两名仆从进门,利威尔已经从那城堡里走出来,却没有出门迎接他——他固执地站在大门内,一步未动。


艾伦堆好的微笑在他走向利威尔时绷不住了,他在利威尔面前站定时,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利威尔也是板着一张脸,直等到艾伦的脚步声停下才抬眼看他,“陛下。”他那双薄唇极为吝啬地唤了这个称呼,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又抿得紧紧的。


艾伦本对他这态度有些不满——利威尔很少这样当众不给他面子,但他瞟到利威尔被领巾围得严严实实的脖颈,又把那不满压了下去。


他抬起利威尔的手轻吻,瞥到利威尔紧抿的双唇抖了一下。


“你总不会让我在这里杵着吧,仙降先生?”


利威尔闻言把他瞟向别处的视线收了回来,艾伦用这个称呼叫他,就代表年轻的君主此刻心情不算太好。


但利威尔此刻也很烦躁。


“晚餐备好了,”利威尔直面着艾伦的目光,忽视对方不想继续的态度,硬是把话说完,“请陛下先去用餐。”


他这敬语听起来像要打架,艾伦确实已经觉到些许饥饿,可他对花园里的粗茶淡饭实在没多少兴趣,他耐心等这么久的目的利威尔心知肚明——居然打算这么晾着他,艾伦拒绝让步,他们俩过去的争执中艾伦妥协过很多次,倒是这次,刚下定了决心,拧劲儿就上来了。


他琥珀色的双眼被晚霞晕染,灼灼地目光直向利威尔烧去,那双眼里的不满,和在那不满之下隐藏地更深的期许一并向利威尔砸过来,砸得又准又狠。


利威尔累极了,他真想把艾伦往餐厅一带就不再说话,但艾伦今天的目光和刀子一样,他忽视不了,他想起他去年把艾伦轰了出去,回王宫那次又把小龙关在寝宫,算起来,这位君主已经有一年没怎么和他的小王子见面。


他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艾伦感到利威尔放松了紧绷的下颌,那片夕阳却向他压下来,眼前人寡淡的眉眼都染上了疲倦。“我带你去见他。”利威尔这句话忘了加敬称,却比他今天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和缓。


艾伦也缓和了自己的态度,跟着利威尔向城堡走去。


进门之后澳路欧接过艾伦的外套。


利威尔带着艾伦走上旋梯。


“陛下,你得向我保证,别说话。”他这句话从艾伦上方几极台阶传下来。


艾伦想起上次的事,又把视线瞟向暗影下利威尔脖颈间的领巾。


“我明白了。”他回答,突然意识到利威尔在一直带着他上楼。


“小龙不在地下室里?”


利威尔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脚步一顿,“我又不是常年关着他。”烛火描摹他的面部轮廓,安静地在那张小巧的面孔上打下阴影,“他狂乱的时候不多,来宣誓的那两个孩子不会挑时候,那时候这崽子还在发狂,前天已经从地下室出来了。”


他带着艾伦走到城堡三层西侧的一扇门前,看了艾伦一眼,在对方向他点头之后推开那扇门,他见到艾伦的双眼迅速瞪大,便赶在艾伦开口说话之前毫不犹豫地把门关上。


艾伦看着那门关上才舒了口气,立刻压低声音说道,“你干嘛把小龙的眼睛蒙上!”


“我想办法让他明白你要过来之后,他就开始乱咬。”利威尔无奈地解释,“放过我吧祖宗,你要是今天把它的眼罩摘下来,你夜里就得回王都。”


艾伦再次向利威尔表示他一定不会出声。利威尔又向那两颗琥珀确认一遍,这才领他进屋。


小龙在小床里熟睡。


艾伦小心翼翼地站到床边,弯下腰去,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翅膀。小家伙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他,艾伦又轻轻将手掌贴到小家伙温热的背上。小家伙睡得依旧香甜,艾伦却鼻头泛酸,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见到这小家伙如此对他毫无防备,这是他第一次能如此温柔地触摸小家伙的身体,可这条小龙却是蒙着眼睛的,它甚至不知道触摸他的是他父亲,如果它知道,如果它知道——他想起过去这小家伙狂叫着横冲直撞的场景,嘴角的笑意攀上了苦涩。他轻轻收回手掌,直起身来,看向从刚才起便一直站在床边的利威尔,伸手指了指门外。


艾伦走出门外之后把那刚刚的冷静都卸了下去,他要控制自己的脾气,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他双目中的挣扎看得利威尔一怔,就这么一秒的空挡,他被艾伦推到墙边,圈在了年轻君主的双臂之间。


“它不能还这么抵触我,利威尔,你知道的,这个国家不允许这种情况存在。”


他撑着墙壁的手在发抖,他们拢到了利威尔的双肩上。


“拒绝婚姻的你还有几年可以坚持,你有想过吗,这两年人们爱你,那之后呢。”


他的双手逐渐收紧。


“你要帮助我的幼龙,我也想请你帮助我。”


他直视着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


“你需要解开我和我孩子的误会。”


“是我让你站在这里。”


“你并不是什么仙降先生。”


 


 


TBC


p.s.吻手礼对利威尔用不是bug,后文会解释


 


 


@猫夷 ,感谢陪伴与支持。生日快乐!祝安康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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